社会学研究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1996 年第 5 期 
               “关系”、社会关系与社会结构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孙  立  平 
    　　近些年来 ,在社会学研究中 ,对社会关系的研究引起人们的关注 。用社会关系网 
    络对社会结构进行描述 , 已成为社会学研究中一个有潜力的课题 。对于中国传统社 
    会关系的特点 ,费孝通以“差序格局”予以描述 。对 1949 年后中国社会关系的变化 , 
    国外学者提出了“朋友式关系”———特殊主义的人际关系 、“同志式关系”———普遍主 
    义的人际关系予以概括 ;又有以“原子化”与庇护主义关系探寻制度层面的社会机制 。 
    笔者认为 ,应当将以往关于关系中的普遍主义和特殊主义的两分法 、表达性关系与工 
    具性关系的两分法结合起来 ,认识中国社会关系的演变及基本趋向,并依此提出了四 
    种关系类型 。 
        作者 :孙立平 ,男 ,1956 年生 ,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 。 
　　社会关系 ,无疑是社会学中最古老而传统的研                  织象捆柴就是想指明:他们常常由若干人组成一个 
究课题之一 。但在过去几十年中 , 由于对正式社会                个的团体 。团体是有一定的界限的 ,谁是团体里的 
制度和社会组织的关注 ,特别是对这些研究领域中                  人 ,谁是团体外的人 ,不能模糊 ,一定分得清楚 。在 
概念精确化和可操作化的刻意强调 ,含义广泛而又                  团体里的人是一伙 ,对于团体的关系是相同的 ,如果 
多少有些模糊的社会关系概念受到明显的忽视 。但                  同一团体 中有组别或等级 的分别 , 那也是先规定 
值得注意的是 , 由于近些年来新制度主义的兴起 ,社               的”。对于这种性质的社会关系 , 费先生称之为“团 
会关系在社会学分析中的作用开始重新受到人们的                   体格局”。而中国传统社会中的社会关系则与此明 
              (       )         ( 
关注 。格兰诺维特 Granovetter  的“嵌入性”embed       显不同。“我们的格局不是一捆一捆扎清楚的柴 ,而 
    ) 
deness  理论的提出 ,使对社会行动和社会制度的分             是好象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 
析 ,必须被重新置于对社会关系的分析的基础上 。                 去的波纹 。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的圈子的 
“嵌入性”理论提供给人们的启示是 ,经济 、政治等行               中心 。被圈子的波纹所推及的就发生联系 。每个人 
动都是嵌入于社会关系之中的。因此 ,对社会关系                  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所动用的圈子是不一定相 同 
的类型和性质的研究 ,就成为理解社会 中的那些重                 的”。费先生将这种社会关系模式 ,称之为“差序格 
                    ①                       ② 
要现象的一个重要的基础 。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局”。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对于费先生的生动而形象的描述 ,也许我们可 
     一 、中国传统社会中的“差序格局”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以做一些简单的概括 。首先 , 能够造成和推动这种 
   费孝通先生在《乡土中国》一书中提出了“差序                 波纹的“石头”是什么呢 ?  费先生明确地讲到 ,是血 
格局”这一极为重要的概念 , 以说明中国传统社会中                缘关系 ,地缘关系 ,其中最重要的还是血缘关系 。也 
社会关系的特点 。费先生以他的风格形象地解释了                  就是说 ,这种社会关系的基础 ,就是血缘关系和地缘 
“差序格局”这样一种社会关系类型的特点 :“西洋的                关系 ,特别是血缘关系 ,这种“缘”就是社会关系的基 
社会有些象我们在田里捆柴 ,几根稻草束成一把 ,几                石 。其次是 ,这种社会关系的模式具有怎样的一些 
把束成一扎 ,几扎束成一捆 ,几捆束成一挑 。每一根 
柴在整个挑里都属于一定的捆 、扎 、把 。每一根柴也                  ①  参见 : Granovetter ,  M . S. 1985 . Economic  Action 
可以找到同把 、同扎 、同捆的柴 ,分扎得清楚不会乱                    and Social st ructure : The Problem of Embedded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ness.  American Journal of  Sociologe , 9 1. 
的。在社会 ,这些单位就是团体 。我说西洋社会组                    ②  参见费孝通 : 《乡土中国》,三联书店 1985 年版 。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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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点呢 ? 从费先生或明或暗地讲到的 ,至少有如下                要是有实利可图 ,所以 ,亲属和非亲属都可以被纳入 
几点 :第一 ,“自我主义”。从上面对这种关系的描述               格局之中; (3) 从中心的格局向外 ,格局中成员的工 
中就可以看出 ,在这种关系格局之中 , 自己总是这种               具性价值逐级递减 ; (4) 中心成员常要加强与其他成 
关系的中心 , 一切价值是以“己”作为中心的主义 。               员亲密的关系 ; (5) 关系越亲密 ,就越有可能被中心 
第二 ,公私 、群己的相对性 。在这种格局中 ,  站在任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①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成员用来实现其实利 目标 。 在此基础上 ,他们对香 
何一圈里 , 向内看可以说是公 ,是群 ; 向外看就可以             港近些年来社会关系的变迁 ,进行了描述和分析 。 
说是私 ,是己。两者之间没有清楚的界限。第三 ,特                   可以认为 ,尽管对“差序格局”的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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